日本這個優雅的鄰國，春可觀夜櫻、夏可看碧海、秋可見紅葉、冬可踏落雪，它這美麗的國度一直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去旅遊的人們。漫步其中，其樂無窮。
美麗的日本和服
去京都賞櫻，是按川端康成在《古都》裏爲千重子和真一安排的那條線路走的：在平安神宮欣賞“池邊的紅色垂櫻倒映在水中，悽美無比”，看“花兒鋪滿枝頭”的紅色八重櫻;然後出平安神宮，“躲開電車道，從南禪寺那邊繞遠路走，穿越知恩院後面，通過圓山公園，踏着幽雅的小路，來到清水寺跟前。這時候，恰好天空披上了一層春天的晚霞。”
傍晚時分到達祗園和清水寺，倘是白天，這裏人多到恍然以爲在大理、鳳凰或者麗江，此時東西方遊客已被大客車拉走，正好得以尋覓“幽暗的大雄寶殿已經點上了明燈”的清淨，感受“用厚扁柏樹皮葺的屋頂”那逼將過來的“沉着而陰暗的氣勢”。
看完櫻花，隔日再去逛街，京都還有千重子家綢緞鋪所在的老城裏的小衚衕。這些小衚衕縱橫垂直交織在一起，隔一段有大馬路穿插，形成古都千年以來的格局，又像京都傳統町屋的木格門窗，自成氣質。川端還說，京都市街上古色古香的房子比新建的樓房更襯托出春天嫩葉的勃勃生機。
這次專門走了一條名爲寺町通的老街。走這條南北向的小路，是因爲壽嶽章子。章子生於京都文化世家，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古都，而她又研究日本語言生活史，喜歡大街小巷漫步，對京都市井充滿情感。
1.高倉町路口掛的住戶、商鋪分佈圖
住戶、商鋪分佈圖
我住在城南部的涉成園旁邊，出門向北走，穿過東西走向的萬壽寺、松原、高遷、綾小路，以及南北向的東洞院、高倉、堺町、柳馬場、富小路、麩屋町、御幸町，真如章子女士所言，“光聽名字就讓人的思古之情油然而生”。路過大大小小的寺廟、神社。小廟小庵大門敞開，透過扣住門扭的半人高木柵看進去，院裏停着車，一派住家氛圍;大的寺廟，比如極樂寺、宗仙寺、本覺寺、佛光寺，莊嚴氣派，反倒可以自在地踱進去，在寬敞的迴廊上坐下來，甚至躺下來。
再向北走幾步，是當代商業氛圍濃郁的四條通，它相當於上海的淮海路、倫敦的牛津街，頂級百貨公司大丸、高島屋在路南邊並肩而立。這兩家商場值得逛的是其家居部，面積不大，貨品少而精，絕大多數是陶瓷鐵藝作者或者藝術品位高級公司的作品。在高島屋，幫朋友買到了柳宗理的鑄鐵鍋。在大丸買了染付(青花)碗、碟，圖案富有中東情調;幾對黑色的咖啡勺和甜點叉，手柄上分別纏着正紅、墨黑硬質紗網，是抽象的神社鳥居。花300日元把東西寄存到旁邊阪急線車站的儲物櫃，在日本本土咖啡連鎖店Doutor喝杯咖啡，繼續前行。
穿過四條通，進入寺町通的精華地段。寺町通是壽嶽章子認爲“最具京都獨特的高雅氣息、堪稱‘商店街之王’”的街道，它包羅萬象所以魅力無窮。與錦小路交界的地方就是著名的錦市場，窄窄的路兩邊擠滿了賣京都漬、烤串、海鮮、小吃、日雜的小鋪子。它曾經是京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商店街，只是現在過於旅遊景點化了。市場東頭是錦天滿宮神社，朋友告訴我，這個神社很靈的，要去拜拜。
2.京都錦市場的美食
這一段的寺町通，頭頂被罩上了半透明的天棚，放着西洋音樂，更多的是出售時髦而廉價商品的商店，在京都以外的任何城市都看得到，其間頑強地夾雜着經過翻修，卻仍保留日本風格的商鋪老號。這些店鋪，用老京都人的話來說，就是賣烤地瓜的店都是老字號，東京的果子店創立於昭和10年(1935年)就得意洋洋地寫在包裝上，京都的老店不乏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1603-1867)的，從京都服裝鋪子發家的大丸百貨都創立於1717年呢。
各種各樣的美食
我路過了古意盎然的三木蓬萊堂茶鋪，掌櫃的眼鏡大叔被包圍在大型的茶箱和茶桶之間，這家茶鋪有200年曆史，和京都的法文、英文學者關係深厚，形成了一種沙龍式的文化;一家專賣農產品的老鋪，京都出產豐富的蔬菜——可是在餐館裏分明吃不到——正是食筍的季節，胖胖的竹筍們憨態可掬地擺在竹籃裏，兩隻售12000日元(約700元人民幣)。
筍是京都料理的傳統食材，壽嶽章子母親“白味噌裏調入少許的紅味噌，再加上一點點味淋所煮成的竹筍料理”深受柳宗悅、河井寬次郎等家庭友人的喜愛，只是她家住在京都老城區外的向日市，吃竹筍都是拜託附近的農家現挖。如果章子女士健在，更要再次感慨“從前這些大衆化的農產品。現在卻都變成了高級食材”;走過賣魚板、魚面的茨木屋;看到了賣洋果子的桂月堂，章子推薦這裏的蜂蜜蛋糕，老舊昏暗的店裏有一個滿臉防備的落寞老太太，和三五種樣式同樣落寞的糕點。
買了塊草莓卷，有古早味;路過鳩居堂，書香十足的文具店，看到貨架上的筆墨，用於各種場合、表達不同禮節和儀式的信封、信紙，突然很嫌棄自己生活得那麼混不吝。雖然這種情緒出門即轉瞬即逝;不遠處是家古董畫畫廊，竹久夢二的臉上有小黑痣的美人版畫標價3萬日元;順便還拐進一家小畫廊，正在展出參加繪畫才藝班的家庭主婦們的作品;和御池通交界的街口，是舊書店竹苞樓，章子女士從小被學者父親帶來買《小王子打交道的》、《愛麗絲漫遊奇境》，和他們打交道的是第六、七代店主，現在是第八代甚至第九代了吧。對於不懂日文的我，1990年代之前出版的美術畫冊、漫畫，明治時代的漫畫，也足夠吸引我。
市場的美食
過了東西走向的大街御池通，進入另一段寺町通。我以爲這纔是真正的老京都人逛的商店街，沒有頂棚，薄陰的天空一覽無餘，島嶼國家春天特有的溼潤冷風在行人不多的街道上暢快地吹着。明顯的，畫廊、藝術品和民藝商店、古董店、瓷器店、書店、和洋果子店、日式小旅館多了起來，它們少有全球化的薰染，清敬和寂地立在這裏。平易的鋪子也多了，蔬果店看得到300日元4個的橘子。
在一家名爲“直向”的小藝術品商店在做陶瓷藝術家作品展，進門後的收穫如下：慄盛俊二的杉木杯，東一仁的孔雀藍霧面陶咖啡杯碟，竹內玄太郎的青瓷八角小碟。路過村上開新堂，京都最老的洋果子店，以橘子凍著稱，但它也像很多老字號一樣，如今店堂黯淡，缺乏生氣，垂垂老矣;我沒有看到橘子凍，幾個售貨員大姐期待地看着我，可那些散裝餅乾並沒有讓我產生購買慾，在買買買停不下來的霓虹國，購物慾泯滅的時刻太罕見了。
斜對面的進進堂麪包房有一款名爲“醍醐味”的麪包吸引了我。京都有個醍醐寺，麪包的名字是否來源於此，不得而知，不過進進堂算得上是京都最早的麪包房之一，是京都大學的師生們喜歡聚集之地，伴隨着章子度過幼稚閒散的大學時光。章子對進進堂情有獨鍾的原因還有一個：進進堂的社長在二戰期間被徵入伍，因拒絕刺殺被俘的中國間諜而受到了生不如死的酷刑和侮辱。有人對章子說這樣的人是異數，完全不可能存在。她聽了“一絲寂寞縈繞於心頭”，每當有機會就會特地進去，懷着特別的思緒，靜靜地喝一杯茶。進進堂分店很多，寺町通的這家環境舒適，有季節限定的櫻花面包，還有西式簡餐。
獨具特色的茶道
3.日本獨具特色的茶道
最後落腳之處是一保堂茶鋪。這家開業於1717年的京都茶鋪，我已經喝了10年他家的茶了。以往，每次收到包着印有陸羽《茶經》包裝紙的玉露、煎茶，都感念老鋪子的用心。一保堂的每款茶都有風雅的名字，嘉木、薰風、雲露、滴露、萬德、蓬萊的昔、初昔、青山的白……買了煎茶鬆之綠、玉露麟鳳、抹茶閒時，再進店內的嘉木茶室要壺玉露鶴齡，這一天的京都漫步也算圓滿了。
章子在1990年代去世，老一代京都人的生活方式到此並沒有終止。老京都人到專門的醬菜店“近清”買千層醃菜，去三條通的“村山千鳥醋”鋪子去打醋，上“田邊宗”買味噌、“岡田商會”買肉、“雙葉”買年糕點心……固然沒有去超市方便，但這不是便利性的問題。在這樣的店裏，“心靈可以得到歇息”，章子女士說，更關乎在京都過生活，生活“本來就是會和許許多多的人相遇，和衆人產生某種關聯啊”。漫步在小衚衕裏，感覺舊的時代並沒有完全過去。但是的確又發生了變化。
這些垂涎欲滴的美食、優雅動人的建築、以及技藝高超的茶道，都是美麗日本的一道縮影。找個時間，找個機會，好好的去霓虹國去感受一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