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程恩的那段感情，是我長這麼大以來，談過的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戀情了，他是我曾經用心愛過的人，我也幻想過無數次跟他結婚的場景。誰知道男友和合租女室友好了，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走到了一起，而我卻沒有察覺到。
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大學剛畢業那會兒，我和程恩歡天喜地簡單整理了行李，搬到一套和別人合租的地處偏遠、狹小卻溫暖的公寓裏時的情景。
我們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去宜家買來價廉物美的小東西：桌椅、窗簾、靠墊、水杯、碗碟……那次，我們逛累了，坐在展示區柔軟異常的白色沙發上，我指着三千多元的標價牌對他說：“親愛的，等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買一個擺在客廳裏!上面放滿小碎花靠墊，地上鋪一塊大大的羊毛地毯……”那時候，我們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也沒有很多積蓄，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憧憬未來。
同我們合租房子的也是一對戀人，在附近的大學讀大四，生活簡單，每日早出晚歸。女孩叫語顏，上海人，長得嬌小玲瓏，看打扮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男友艾辰來自杭州，高大帥氣，性格溫和，也很懂得照顧人。他們也算是我們的二房東。爲了減輕房租負擔，語顏將合租請求掛在網上，程恩這才找到了這處划算的好地方。
語顏和艾辰都不擅烹飪，常常在學校的食堂吃好再回來。然而一起住的時間長了，慢慢熟悉之後，他們提出是不是可以付錢“搭夥”在我們這裏，因爲吃膩了學校和周圍小餐館的飯菜。我跟程恩都是特別好說話的人，沒怎麼想就答應了。四個人一道吃飯，應該會很熱鬧吧，而且，菜的品種也可以增加一些。我的工作比較自由，通常不用坐班，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晚餐。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怎麼喜歡語顏。也許是她從小就嬌生慣養的緣故，在家裏她幾乎不做什麼家務——客廳是公用的，但自從我們搬進去之後，都是我一個人在整理。
艾辰偶爾會來幫忙，但因爲在申請國外的大學，他一直都很忙，經常不在家。畢業班的學生很空閒，語顏在家的時候，除了看電視吃零食之外，也會啃GRE單詞。看到我在打掃，最多是跑來感激幾句，然後一番誇獎：“姐姐真是能幹哦，哥哥以後好福氣!”語顏只比我和程恩小一歲，“哥哥”“姐姐”卻叫得很起勁。
我們和語顏、艾辰，不過是普通的合租關係，我從未想過那會影響到我和程恩之間的感情。我們在一起整整四年，無數次爭吵，甚至近乎決裂，但最終仍堅持了下來，並愈加發現各自對彼此的重要。我和程恩，曾多少次想象着我們結婚時的場景：那時候，我們已經在這個城市安定了下來，不需要昂貴的婚紗照，甚至不需要鑽石戒指，只是叫朋友們一起吃頓飯，簡簡單單的就好了。程恩摸着我的頭誇過我：嗯，真是讓人省心的好老婆
我們一直在爲那一天努力，自搬到一起的那一刻起。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程恩漸漸開始遠離了我的視線，放棄了爲我們的未來打拼呢
那段日子，程恩忽然變了，對我說話會顯得心不在焉，每天心事重重的。他總是在向我道歉：“對不起，我太忙了……”
程恩工作一年後升了職，壓力更大，我告訴自己要體諒他的難處。對於顯而易見的忽視，我忍着不發火，不質問，只是想着一切都會好轉，要對這段感情有信心。直到有一天，我收到程恩發來的短信，說有事情要跟我談，下了班先別回家，在公司等着他來。
在辦公室裏，我和程恩的手邊就有直撥電話，所以平常很少用手機聯繫。那條突如其來的短信和不尋常的嚴肅語氣，令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加之眼皮一直無端跳動，更加重了我的不安。
在程恩約我出來的前一天，艾辰從那套房子裏搬了出去。他很憤怒，重重地摔門，但沒有毀壞家裏的任何東西。那個晚上，語顏把她所有的GRE考試複習資料都從窗戶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確信那是一個結束。我聽到語顏略帶哭腔的聲音，她說，她愛上了別人。
程恩那天加班，回來得很晚，我轉述給他聽的時候，他似乎並不感興趣。那應該是我們和這對戀人住在一起之後，家裏發生的最驚天動地的一件事情，程恩的冷漠顯得不合乎常情。我很疑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漠不關心的原因竟是因爲自己也參與其中——他早就知情。
程恩說，他和語顏的那種關係，已經偷偷摸摸維持了好幾個月。有一次，公司停電提早下班，他回家之後，看到她一個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背單詞，穿着很透明的蕾絲睡衣。她看到他，淺淺一笑，毫不避諱，就好像是始終爲這一刻作好了準備。她迎向他，而他，也把持不住自己。
“我對你心存愧疚，卻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因爲我依然愛着你……我很矛盾，但是我回不了頭，她已經爲了我離開了艾辰，她原本可以隨他一起去美國。”在我面前，程恩第一次語無倫次。他好像只會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事實上，在我和語顏之間，程恩會選擇她，一點都沒有令我感到詫異。語顏家裏很有錢，可以讓他不用那麼辛苦就有屬於自己的房子、車子和薪金豐厚的工作——他不但找到了老婆，也找到了使他平步青雲的階梯。兩個人在一起，會有很多除去愛情之外的原因，這些原因，有時候甚至重於愛情本身，造成了理所當然的叛離。
那天晚上，程恩並沒有跟我一起回去。他說，三個人的局面過於難堪，他不知如何面對。我四處亂逛，整理情緒，到家的時候已近凌晨，卻發現屋子裏還亮着燈。語顏坐在沙發上等我，紅着眼睛。我看着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怨恨，隨手拿起桌上的雜誌朝她狠狠地扔過去，“滾回你的房間，別讓我再看到你!”語顏並不躲開，只是哭着求我成全她和程恩，成全他們的感情。“成全？”我冷笑，“感情從來不是成全來的。他要跟你在一起，我沒有任何阻止的權利!”
你會覺得手足無措嗎？當你知道憑藉你的能力再也無法讓你最深愛的男人回到你身邊。即便是哭到心力交瘁，痛徹心扉，都不會有人來救你。這個時候，你唯有揚起嘴角，倔強地說出一句成全。那是多麼勇敢的姿勢啊——不是將愛拱手讓人，而是終於知道，放開手，是因爲要令自己掙脫束縛向前走，是因爲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