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康熙來了》的緣故,一直以來,蔡康永在我們的心中都是善解人意、溫柔而且包容的形象,後來雖然《康熙來了》停播,但是他又來到內地參加了大熱的《奇葩說》,他包容萬物的形象也就更加深入人心。但是所謂的溫柔是真正的“惡毒”,當然這裏的惡毒並不貶義詞。
表達與旁觀
《鏘鏘三人行》有一期很有趣。
竇文濤提到了自己的同行小S和蔡康永時,說道:小S是個天才,那麼蔡康永就是她的一件情趣內衣。
一個女人一絲不掛的時候,大概永遠是比不上她穿情趣內衣,來得更性感的。
蔡康永寫過一本《說話之道》,但在表現真正的自己上,他永遠選擇抽離。
第四季《奇葩說》某一期錄製完成後,蔡康永和羅振宇在後臺聊到一本書,兩人看法迥異,羅振宇忍不住想和蔡康永辯論。
蔡康永趕緊制止他:“我下節目就不辯論了。我的人生中沒有把辯論當成一個趣味,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就相信你。我自己不想表達意見。”
從《兩代電力公司》到《康熙來了》再到《奇葩說》、《飯局的誘惑》,外人眼裏的蔡康永,一路享受着擅長表達帶來的光彩。
可他自己來看,榮譽即虛妄——
“參加這些比賽的時候我覺得很無趣,我被學校逼着去講很多我不信的事情,只是爲了得到冠軍而已。”
肩膀上的黑鳥,永遠致敬戲希區柯克
善於說話是一回事,但在公衆面前訴說自己,則是另一個頻道的事情。
蔡康永曾在節目上表態:把自己的心事講出來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所以他很早就截斷了自我表達。
長期以來,公衆唯一一次捕捉到他的失態,是《奇葩說》那期被下架的“我們不是妖怪”。
泣不成聲之後,蔡康永依舊氣定神閒地出現。
駕輕就熟主持《康熙來了》12年,蔡康永指東打西、見血封喉。
他比誰都清楚,成年人最富有攻擊性的武器,在於智力。
但太聰明的人,又往往容易悲觀而疏離。
人世間溜達了一圈,如同參加了個推脫不掉的飯局,心裏明白沒多大意思,卻也沒到可以起身離席的時刻,那就不妨湊趣繼續坐着,不掃大家的興。
蔡康永天生有疏離感,冷眼旁觀是他對我固定姿態。
童年記憶自述是蒼白,青年念電影系的時候是異鄉人,又是臺灣演藝圈僅此一家出櫃的名人。
在他的觀念裏:
與世界保持距離,才能保全自己
。蔡康永的好友曾經這樣評價過他:
“
他的冷和距離感,來自他的聰明,而他的聰明在於看透、看清楚了人與事
。但他沒有因此放棄生活,做事也一定做到最好,以至於他的冷和距離就變成一種美感和優點。”
他時刻以“局外人”來自我要求——
“你一定要置身事外,纔會有跟別人溝通的能力”。
搭檔十二年的小S評價他說,“舞臺下他好像有一層透明的膜罩着,非常有距離感”。
這種疏離,固然完美到無可指摘,卻讓人感受不到熱氣。
蔡康永在公開場合表態,主持康熙這麼多年暴露的自己,還沒有《奇葩說》一季的多。
即便如此,四季《奇葩說》看下來,聽完蔡團長的發言,很多人心裏都忍不住犯嘀咕:你說的都好有道理,但是真心的嗎?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這會不會,又只是一次你的同理心訓練而已?
溫柔又惡毒
《奇葩大會》上,馬東說過一段讓人印象深刻的話:康永老師的胸口有顆惡毒的心,有看透萬物的惡毒眼睛。
馬東講的惡毒,大概不是說蔡康永很mean。
他褒義地概括了蔡康永的狀態:
惡是角度刁鑽,毒是一擊即中
。永遠看穿,偶爾說穿。
不讓嘉賓難堪,恰到好處地給遞臺階。
溫和淡定情緒穩定,特別在小S的對比下,於是有人驚呼:蔡康好溫柔。
是嗎?
別忘了,蔡康永可是問哭過成龍、吳宗憲的大魔王啊。
他的
溫柔之下,自帶冷峻凜冽
。一團棉花不叫溫柔,棉花下面配合的銀針,才構成了完整的溫柔本身。
否則,那隻能稱爲軟弱。
如果非要說可貴,蔡康永身上的溫柔並不可貴,真正讓人覺得稀缺的是,在可以暢行依仗惡毒而無阻的時候,他依舊選擇了溫柔。
世人要什麼他都知道,更厲害的是他願意給。
他合理地勾兌了自己的冷漠和溫存,就像在《奇葩大會》的時候問“蛇精臉”劉梓晨:走紅這件事有讓你開心嗎?
後者沒有料想到這個問題,愣了一會說:我不開心。
主持《康永當家》的時候,問舒淇演戲快樂嗎?舒淇忽然哭到不能自己,導致節目暫停錄音十幾分鍾。
《奇葩說》裏他冷冷地質問:難道我們已經淪落到覺得美德已經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了嗎?在場的所有人都細思極恐。
《兩代電力公司》又“不安好心”地問邀請的小朋友: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希望爸媽死掉,然後自己繼承所有家產,從此再也沒有人管你們?
小朋友們聽了面面相覷,因爲他們的爸媽就坐在對面。
快準狠地找到人性軟肋,溫吞吞地刺它一下
。人生裏的這麼多委屈無奈、隱藏的竊喜、說不出口的痛,壓抑不住、扼不死的慾念夢想,蔡康永都懂。
溫柔地下套、微笑地解剖,獨闢蹊徑,直戳人心。
這種風格,讓同爲搭檔的小S不止一次在節目裏感嘆: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
悲憫卻無情
“一個時代,大火燒天的燒去了。我身邊的,是燒剩下的,東一處、西一處的,明明滅滅的餘燼。”
這是蔡康永寫在自己早期作品《痛快日記》裏的話。
名門出生,名校畢業。
很多人喜歡蔡康永和高曉鬆比,因爲他們有着相似的人生底色,又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質地。
一個放浪形骸,嘴上說這國之重器,心裏想着詩和遠方;
一個冷漠淡定,深諳人性循循善誘,有分寸懂場面周旋。
高曉鬆永遠是精神上的白衣少年,真誠執拗地拷問世界。
蔡康永說,來,我們一起去辨識生命中熱力的來源,
學會痛苦可能比快樂更珍貴,學會欣賞徒勞無功之人生的精彩
。比起高曉鬆一生順遂的傻少爺做派,很多人說蔡康永更讓觀衆有共鳴。
高曉鬆是真雞湯,蔡康永是毒雞湯。
因爲相較春風得意馬蹄急,我們普通人更明白、經歷更多的,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蔡康永炮製的毒雞湯裏悲憫,可難掩冰冷,儘管如此,很多人仍選擇一飲而盡
。當2017年,我們再來審視蔡康永,會覺得他有點像日本傳統美學裏面“侘寂”的概念,浸潤過時間的光澤之後,和自己握手言和。
蔡康永曾經說過一句:凡有邊界之處,皆是監獄。
悲憫因爲看破,更因爲毫無期許,才能做到這般心平氣和。
娛樂圈的出櫃風浪也好,《吃吃的愛》撲街也罷,順遂還是殘缺,他都接受這種設定,然後繼續探索自己的邊界、顛覆着已有的認知。
蔡康永這樣的人,即使是情趣內衣,也是嬌貴的提花絲綢質地。
光滑無匹又冰涼入骨。
貼身穿得時間長了,你纔會覺得有一絲蘊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