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小肆
編輯 | 丁宇
「河神」不「神」了。
觀衆翹首等待了三年的《河神2》「沒內味了」。換了演員的「小河神」郭得友，油膩有餘、魅力不足；理應引起懸念的案中案情節，直接變成了「走進科學」，挑戰着觀衆的智商。
《河神2》本來有個十分精彩的開場。它以「九牛二虎一雞現，河神降魔鎮海妖」的民俗怪談展開，不僅承繼了前作的優質元素，還在視覺上做了升級。
祭祀大典上，九牛入海，河妖出沒，「小河神」郭得友一個翻身踏入雙虎破浪船，手持金雞定海槍，飛身而起鎮海妖。
長鏡頭、俯拍和特效，堆疊出更顯質感的視覺奇觀。
《河神2》開篇
但是，隨着故事情節的推進，這種外在的優越無法掩蓋劇集本身的缺陷。
十六集過後，《河神2》呈現出一種精緻的難看——製作和美學升級，人物和劇情降級，它沒有打破「續集必死」的定律，已經淪爲一部形式大於內容、人物扁平、劇情單薄的平庸之作。
兩季的口碑和熱度也對比明顯。
《河神》收官時播放量突破17億，目前豆瓣超過17萬人打分，評分穩定在8.2分。
而《河神2》播放至今，豆瓣評分7.5分.雖然看起來並不低，但目前只有1.2萬人參與打分，樣本較少，更像是「等了個寂寞」。
「小河神」成了工具人
由於換角風波，《河神2》的迴歸一開始就充滿爭議。
前一部「小河神」的扮演者李現，因身體原因無法出演續集，金世佳接棒擔綱男主角。對於看過第一季的觀衆而言，難以避免地會對主角代入之前的印象。
金世佳能否克服換角帶來的「水土不服」？很多觀衆從最開始就持懷疑態度。
開播之後，爭議發酵，彈幕和豆瓣上積累了不少「接受不能」的評論。
當金世佳扮演的郭得友，從前作的稚嫩青年搖身一變成爲蓄着鬍子的成熟中年時，立刻引來了「油膩」「齣戲」的指責。
《河神2》豆瓣評論
客觀地講，金世佳的演技過硬，雖然少了幾分李現的少年感，但郭得友渾不吝的痞勁兒還在，在處理複雜情緒的細節上也略勝一籌。尤其是師父老河神遇難的那一集，他將師徒情深表現得極爲細膩。
然而，金世佳的演技卻無法改變郭得友看起來很「違和」的事實。這其中，劇本算是「罪魁禍首」。
首先是人物氣質不銜接。
實際上，在經歷了魔古道的匪首連化青引爆惡水之源、津門天團的死裏逃生之後，郭得友從少年變成熟也不算突兀。
但是劇情對這種轉變鋪墊不夠，草草帶過，使得留着鬍子的金世佳看上去不那麼搭調。
《河神2》
其次是郭得友戲份大幅減少，由主心骨淪爲丁卯的幫手。
郭得友第一季還是超凡絕倫的人中龍鳳，到了第二季，則「氣場散盡」，魅力不再，智商頻頻下線。
「小河神」一下子從有血有肉的男主角，變成了工具化的紙片人。有網友吐槽說：劇情彷彿由《河神》變成了《丁卯傳》。
雖然《河神》不是大男主配置，是通過郭得友、丁卯、顧影、肖蘭蘭組成的雙生雙旦爲主線開展劇情。但作爲對照組存在的幾位主角之間，碰撞出了不少新意。
郭得友來自撈屍隊，以頗具神祕感的「點菸辨冤」絕技推理案情；丁卯是留學歸來的大少爺，信奉的是法醫解剖的科學手法。
一個是野路子，一個是學院派；一個江湖味兒十足，一個是科學的代言人。
兩人從各自的理念出發，分頭查案，既有衝突感，也能配合默契解鎖更完整的劇情。
「小河神」和丁卯殊途同歸得出相同結論。《河神1》
到了第二季，「江湖」和「科學」的碰撞則變了味道。「小河神」更像是襯托丁卯而存在的。
第二季的背景是，魔古道陰謀得逞，毒水擴散，海河被污染，因此，第二季的敘事圍繞着治污展開，官場戲大幅增加，這些戲自然落到了當上了祕書長的丁卯頭上。
而出身市井的郭得友，卻無處施展他的江湖智慧，撈屍隊隊長的身份也因爲海河污染不能下水而淪爲擺設。
連最擅長的「點菸辨冤」，在遇到戎傲霜的「銀鈴封」之後也被封鎖，技能幾乎爲零。智商也彷彿被丁卯「偷走」，十分敗壞好感。本來還帶着些情懷觀看《河神2》的劇迷，被小河神時不時腦子短路的行爲消耗掉了最後的耐心。
「小河神」瞎搶丁卯的信封，智商下線令人迷惑。《河神2》
戲裏戲外，皆敗好感
看過《河神》的觀衆都知道，這部網劇的優點，在於配角也是有人物弧光的，看似是閒筆，卻在不經意間推動主線劇情發展。
比如，「咋咋呼呼」的老神婆，在第一季是吃貨人設，破案的時候，這個人設就派上了用場。
她能聞出郭得友撿回來的包裝紙上的料酒味，並憑藉她對天津美食的瞭解指出哪家酒店纔會用這種料酒，從而將郭得友引向私販鴉片的飯店。
但到了第二部，配角喪失了「助攻」的作用，成爲可有可無的存在。老神婆的主要劇情變成瘋狂催婚，第一季那股可愛範兒，削減了大半。如果不是她過於獨特的打扮，簡直可以直接走進國產婆媳劇的片場，扮演一個碎嘴又愛催婚的中國式母親。
舊角色魅力不再，新加的角色更是落入窠臼，相當臉譜化。
明面上的Boss都督，狡詐和陰險都寫在臉上，每次出場都不好好說話，非要整一段戲曲的設計頗爲裝腔作勢。雖然他唱的曲兒都對應着劇情發展，但開口必哼曲兒的做派實在是形式大於內容，做作感十足。
都督出場必唱戲。《河神2》
《河神2》中丁卯戲份的增加，更是被詬病的一點。
編劇不僅安排他和新來的一把手都督、理療師戎傲霜等人物開啓了幾組支線劇情，還讓他在成爲丁祕書長後，「霸道總裁」上身。
當郭得友不同意拆掉自己和老河神住的龍王廟時，丁卯甚至打着一口官腔說：「裁彎取直造福百姓，怎麼涉及個人利益的時候，你就這麼小民意識呢。」
這種官僚做派十足的主角，觀衆實在難以產生共情。疑惑也隨之而來，明明第一季還憨憨傻傻的丁卯，就算是當上了祕書長，這性格轉變也還是太過了吧？
難怪網友吐槽：「這一集應該叫《河神之霸道漕運少爺》」。
丁卯成爲戲眼，搶了郭得友本來的主角光環，使得整個故事有喧賓奪主之感。
豆瓣小組「河神2」裏對劇情的討論
本來人設上已相當不討喜，扮演丁卯的演員張銘恩在戲外的負面新聞，更是牽連角色本身。
就在《河神2》開播之前，張銘恩與徐璐、胡冰卿糾纏不清的感情被曝光，並登上熱搜。
現實中原本是感情專一的大暖男人設，一下子崩塌，變成了網友眼中的「海王」和「朋友圈管理大師」。
當他飾演的丁卯和戎傲霜在治療過程中氣氛曖昧，丁卯還向女朋友肖蘭蘭撒謊隱瞞了去見戎傲霜的事情時，更讓觀衆把對張銘恩的反感投射到了丁卯身上，甚至不自覺地將他本人代入角色：「看這走向男二戲裏也準備劈腿嗎？」
豆瓣小組裏的討論
「走進科學」探案模式
《河神2》人物立不起來，探案的劇情也顯得單薄，推理過程更是故弄玄虛，讓觀衆彷彿看到了網劇版的《走進科學》。
比如開篇的「崔瘋子斷屍案」，一系列的破案過程都匪夷所思。
一生門老大崔瘋子帶着夫人去戲院過壽，卻慘死在廁所，屍體一分爲二，死狀詭異。丁卯立下生死狀，誓在三天內查明兇手，第一樁案件就此展開。
郭得友和丁卯趕至案發現場，郭得友「點菸辨冤」，包間裏煙霧繚繞，他通過幻象進入異度空間，看到了死者生前的場景。理論上，他應該透過這一場景的種種細節展開推理；實際上這次的行爲顯得頗爲雞肋。
郭得友把壽宴當天的飯菜逐一試過之後，才發現崔夫人的碗筷絲毫未動，桌子上有兩隻湯碗的做工和質地明顯和其他餐具不是一套，才得出結論：飯菜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湯碗裏盛的潤喉蔘湯。
他一一試菜的過程就像是劇裏插入的一段吃播，除了耗時長，對案情而言並無作用。
「有問題也晚了。」丁卯的這句臺詞道出了觀衆的內心想法：你飯菜都嘗過了才說沒問題，那點菸豈不是多此一舉？炫技了小半集，結論卻是從一開始就顯而易見的。
點菸辨冤特效升級，弄了半天只是炫了個技。《河神2》
之後，丁卯費盡心機混入崔府，得出了崔夫人和崔瘋子不和的結論。郭得友則在老河神提點下，得知崔瘋子應該死於觀音蓮中毒，便前往鬼市調查買毒之人，通過一枚玉扳指鎖定了崔夫人。
正當崔夫人主動認罪之時，郭得友和丁卯又通過扳指上刻着的一句戲詞將真兇指向了戲樓名伶聶小秋，由此鋪陳開崔夫人和聶小秋之間的一段虐戀。
典型的推理不夠，感情戲湊。崔夫人和聶小秋愛而不得、愛恨糾纏的關係本主就十分老套，兩人互相剖白的情節更是佔據了大量篇幅，絮絮叨叨的煽情戲直接拖垮了節奏。
主角的感情戲也在稀釋着懸疑和推理成分。老神婆不停催婚，郭得友和顧影之間就結婚一事不斷拉扯，家長裏短的情節穿插於推理兇案之中。原本剋制的情感，到了續集突然變得狗血又俗套。
《河神2》的敘事並非單元劇模式，而是以「九牛二虎一雞」的民俗傳說串起連環大案，因此，每一樁小兇案都會留下一個和這個傳說有關的尾巴。
比如：崔瘋子斷成兩截的死狀和他家的銅牛書立暗自吻合，外交官顧唯良自燃而亡的命運也和他生前收到的「火牛圖」相契合。
火牛圖和顧唯良自燃而亡的命運相符。《河神2》
從崔瘋子、顧唯良到啓智學院的女學生陳似如，這些人死亡之前的共同點，都是感受不到疼痛……種種線索都在暗示着背後隱藏着更大的陰謀。
然而，格局和攤子鋪得夠大，整體上卻無法自圓其說，每一步鋪陳都不夠腳踏實地。
雖然小兇案背後指向的都是終極謎題，單個案件上的孱弱劇情和潦草的推理使故事鬆鬆散散，案件之間又缺乏合理的過渡。
在留下一堆雜亂無章的線索之後，幾位主角就宛如翻篇似地對前情往事不再關心，匆匆進入下一樁案件，給人帶來一種爲製造所謂的終極懸念而懸念的故弄玄虛之感。
製片人常犇在接受「娛理」採訪時表示，《河神2》屬於越到後面越精彩的戲，「我們的製作在升級，希望觀衆也可以陪着我們一起升級。」
也許，老河神、胡總管、肖祕書長同一晚死於爆炸案，確實能引發觀衆的集體共情。但恐怕不少人還沒看到這裏，就已經因爲前面拖沓的情節而棄劇了。
13集的連環爆炸案。《河神2》
江湖不再，河神失去了靈魂
2017年，《河神》《白夜追兇》《無證之罪》三大懸疑劇相繼憑藉口碑出圈，被譽爲國產懸疑劇的三大「巔峯之作」。
《河神》當年爲什麼能夠出圈？不靠懸疑，不靠推理，靠的是它的世界觀——相較於現實主義題材的《白夜追兇》和《無證之罪》，《河神》建構了一個詭祕的民國奇幻世界。
這得益於原著作者天下霸唱的想象力和駕馭民間傳說的能力。
「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河神》取材於鬼水怪談，以志怪傳奇和碼頭幫派的江湖市井混搭出了一條與衆不同的路子。天下霸唱本人是天津人，老天津衛時期的舊風貌，被他悉數還原，形成了獨一無二的「河神」江湖。
綠毛死嬰、三岔河沉屍案、海河浮屍案、惡水之源……《河神》的每一樁案件幾乎都與水有關。撈屍、喪葬、喊魂、跳大神、鬼市穩婆、陰兵借道、點菸辨冤，種種怪奇元素展現的正是東方誌怪傳奇和民俗文化。
捉龜拜師；吃飯不能對着竈王爺；水裏的買賣，吃魚翻面是忌諱；紅不入河，黃不入海；不出聲是偷，出了聲便是搶……種種細節和臺詞勾勒出民國時期天津衛的江湖規矩。
《河神1》
然而，到了第二部，敘事重心由市井江湖轉向官場權謀，都督、市長、司令、範君堯等新加的角色無一不是權貴名流。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設定缺少江湖本身的底層色彩，使故事脫離了原本的淳樸。
水鬼、神婆乃至河神都淪爲符號般的存在。小河神不再下水，江湖奇術也沒什麼施展空間。如此操作，使人們對舊社會的奇聞怪事不再有神祕的敬畏感。
小神婆在這一季彷彿沒有工作，不喊魂也不作法，反而喬裝打扮在酒會上裝起了名流，美則美矣，但三教九流搖身一變僞裝成富家千金的梗是不是過於老套？
《河神2》的格局看似變大，鬼水怪談的「奇觀」實則減少了。它更像一部平庸的民國探案劇，再也回不到三年前的巔峯。
當江湖已經萎縮，「河神」便失去了它的靈魂。
